【双道长】冬巷45号
※ 上回提问箱里某位我完全没有猜出来是谁的babe点的橙子味爱情(前缀好长)
※ 就当作520贺文吧,尽管只是凑巧
※ 现pa,自由画家&甜品书吧老板,宋晓宋无差,感情线很烂请慎入(在改了在改了)
※ 建议配合BGM Jardin d’Hiver 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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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就像夏日里任何一场暴雨一样,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以至于宋岚只能顶着一身湿意,匆匆避进巷子里微微凸出的屋檐下。
宋岚是在采办画材途中偶然走进这条巷子的——当他无意间扫见那块生了锈迹的深蓝色门牌之后。
巷子名叫冬巷,坐落于城中一片老街区里,巷口静悄悄藏在微旧的建筑之间,毫不起眼。
这片街区的地名大多起的颇为淳朴——诸如“吉祥路”和“如意桥”,总让人觉得下一秒便要迎来锣鼓喧天的舞龙长队。也正因此,“冬巷”这个名字在周围一片欢天喜地中,显得尤为清奇。
宋岚避开脚下溅起的水花,理了理因被打湿而皱起的衬衫袖子,而后才多了几分打量四周的闲心。
他进来以后兜兜转转许久,已经走到了深处,这才发现这一片的房屋和外面那些努力保持风格一致的建筑不同。它们被漆成了不同的颜色,凑在一起却不显得突兀凌乱,反倒有种活泼的精致感。
而后方暂时栖身的小楼是白色的,深蓝门牌上简洁标着“冬巷45号”。
小楼右侧窄窄的帘门被卷起,露出通往二层的楼梯。楼梯之下垫了块柔软的脚毯,大概是让想要上楼的人们踩净鞋底的。
门的顶端伸出两根粗短枝杈,顶起一块带着纹路的木板,上头还挂了块老旧的铁艺牌子,镂着"La pluie"。
就外表而言,看不出是个什么地方。
暴雨一时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宋岚盯着那牌子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被骨子里的爱洁战胜了。
“借条毛巾吧。”他这么想着,拭净鞋底后轻轻踩着木质的台阶向上走去。
台阶受力,发出轻微的响声。踏过几级后拐了个弯,才显出这小楼的别有洞天。
光影在转折处倏然一晃,原本洁白的石灰墙面赫然变成了深重的木色。铁丝箍成的花架嵌入墙中,里头摆着陶土花盆。绿植长长的叶片垂下来,被暖黄小灯照着,泛起温柔的光。
常理来说,绿植在这种暗淡的条件下不会生的如此漂亮,可见主人照料时定然极尽细致用心。
继续向上,光滑圆润的实木扶手很快便到了尽头,宋岚甫一站上二层,便感觉视野明亮开阔了不少。
二层的装潢同楼梯间一致,都是实木贴成的墙面,然而几扇宽大的玻璃窗横在墙间,使得整层楼的采光都通透了不少。
倚着窗边的是同种木料的书桌和麻面软椅,约莫有四五组,都空无一人。桌椅似乎经历了很长时间的使用,边角处不再尖锐,被打磨出岁月的积淀感。
身后蓦地传来布料摩擦的细碎声响,宋岚目光从横亘眼前的木鹿上移开,朝一侧的柜台看去。
柜台后站了个看起来与他年龄相仿的青年人——他应当是刚从柜台后方的隔间里钻出来的,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清宋岚湿漉漉的额发,不由微微一愣。
“你淋雨了。”
好巧不巧,宋岚额前一缕发凝出一颗水珠,那人话音刚落便啪嗒落了地。
“抱歉。”
“没关系。”他笑着摇了摇头,俯身打开柜台下的矮柜翻找几下,取出条洁白的毛巾,“是刚拆开清洗烘干的,还没用过。”
清洗过的毛巾被整齐叠成了小方块,触感干燥而柔软,透着洗涤剂浅淡的橙子清香。
宋岚道了声谢,接过毛巾仔细擦去一身湿意。
他借着短暂的间隙看清了二层的另一半光景——柜台一侧有个透明的保鲜柜,里面每一层都摆着几款不同样式的甜品。隔着柜台一段距离的是几排高大的书架,似乎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书吧?
宋岚不自觉低语出声,很快便得到了回应:“是的。”
雨点在外头噼里啪啦击打着玻璃窗,衬得书吧内格外安静。那青年眼中温润笑意如一豆灯火熠熠生辉,在微暗的阴影中令人有些移不开眼。
“要来点什么吗?”他道,“咖啡或茶?”
鼻腔还萦绕着那股清甜橙香,宋岚下意识道:“橙汁。”
那青年似是没想到他的回答,一滞之后摇摇头笑了起来:“抱歉,是我以貌取人了。”
“……没关系。”
宋岚有些不自然地垂眸,叠好了手中的毛巾——他的确更喜欢咖啡或红茶。
奈何一时冲动。
雨势似乎更大了些,天色却算不上暗。素白天光透过窗子映进来,同头顶暖色的小吊灯交缠在一起,营造出令人放松的舒适氛围。
雨滴贴着窗子缓缓淌下,蜿蜒的水痕模糊了玻璃。宋岚微眯起眼朝窗外看去,似有行人持着雨伞匆匆穿过小巷,晃出一道浅蓝的朦胧影子。
桌面“笃”的一声轻响,深灰色的餐盘被放了上来。修长玻璃杯中的橙汁上浮着细腻的泡沫,隔着杯子隐约可见饱满零散的果肉。许是担心橙汁太酸或太甜不合口味,一旁嵌着金丝的白色小碟里还各摆了两块黑白巧克力。
“自作主张帮你加热了一下,希望你不嫌弃。”青年笑道,“慢用。”
“谢谢。”宋岚回过神来,冲他点了点头。
余光里蓦地闪过一抹亮色,宋岚定睛一看,不远处微突的方柱上挂了一幅裱好的油画。
画中是一位容颜姣好的异国少女,她手中提着藤编的果篮,立于石砖砌成的拱门下。
定格的那一瞬,她似乎听到了谁的呼唤,素色的裙摆随着回身的动作扬起一角,两条金色的麻花辫亦飞起一道优美的弧,生动明丽。
青年原本打算离开,见宋岚目不转睛看着挂在墙上的油画,忍不住微微一笑:“对那幅画感兴趣吗?”
宋岚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
“这是前任店主画的,画里是他妻子年轻时的样子。”青年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画的来历,“从书吧开张到现在,这副画始终没有动过位置。”
宋岚又静静看了好半晌,才道:“他很爱他的妻子。”
所以落下的每一笔都带着光。
青年眸色不禁柔和许多,仿佛隔着那幅画看见了更深刻的事物。
“我也这么觉得。”
他低头,不经意瞧见桌角不知何时摆上的纸笔,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这是你画的吗?”
宋岚回过神,顺着青年的目光看下来:“是。”
这是他方才出神时,顺手画下来的。
纸上被铅笔简单勾勒出一个缺了四分之一的甜甜圈,但细看又另有玄机——甜甜圈只是包裹在外的造型,内部实则填充了干果碎,慕斯和戚风蛋糕。浓郁果酱顺着光滑的淋面流下来,哪怕只是简单的铅笔稿,也显得格外诱人。
“看起来很吸引人。”青年神色中不掩称赞,“你是设计师?”
“偶尔画些画而已。”宋岚摇了摇头,又见青年神情,便道,“要做出来试试看吗?”
青年微微一怔:“……可以吗?”
宋岚提笔在纸上又润色几下,将纸张朝着他的方向推了推。
“为什么不行?”
鲜榨的橙汁并未加热过度,入口时清甜微温,依旧保留着果粒与果汁间最原始的口感。一起端上的巧克力入口即化,刹那便在唇齿间涌起醇郁的香气。
窗外雨势逐渐转小,最终停了下来。巷道间笼着一层轻薄的水汽,将夏日里最后几缕暑意驱散殆尽。
该离开了。
宋岚起身,摸出钱包正要结账时,却被青年拦下了。
“用这个就好。”他指尖轻轻点了点那幅甜品设计稿,笑得双眼微弯,“算起来还是我占了你便宜。”
宋岚看着他的笑,微微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唇角竟也不自觉露出些笑意。
“不,我也很期待。”
这间隐藏在冬巷里的"La pluie"不知怎么对了宋岚的胃口,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有空,他便会到这里坐一坐。
或许是书吧藏得够深,又或许是来过的客人都将这个安静慵懒的地方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不愿外泄。这里总是冷冷清清,五组桌椅鲜有坐满的时候。
几番接触下来,宋岚知道了那青年名叫晓星尘,接手这间书吧已有三年时间。
晓星尘每日的生活都是固定且慢节奏的——晨起打理好店里的花花草草,再随着心意现做几份甜品。
平日里来书吧的几乎都是熟悉的客人,不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因而大多数时间里,晓星尘都窝在柜台里安静看书。偶尔也会有客人和他聊天,说着或有趣或枯燥的事情,他便微笑着倾听。
时间缓缓流淌而过,到了傍晚,他仔细地整理好书架,再简单做完卫生,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
单调却不乏味,因为每日遇见的人和心情都是新鲜的。
宋岚的生活和观念与晓星尘很是相似,他们也因此有了不少共同语言。
没有客人时,他们相对而坐,聊些过往的见闻。有时晓星尘会在柜台后的隔间里琢磨新甜品的做法,宋岚便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时不时给出些建议。
当金红晚霞浮上透亮的玻璃窗,他们就一起将小推车上的书籍整理归位,在打理好卫生之后并肩离开。
书吧还是那个书吧,却多了些令人期盼的热闹。
譬如此刻。
烤箱内隐隐约约传来面团变脆破裂的轻细声响,小锅里的果酱汨汨冒着小泡,整个隔间内都充斥着香甜的气息。
“再做个什么比较好……”晓星尘将果酱倒进密封罐里,盯着面前的材料出了神,“布丁还是麻薯?”
宋岚看着他一边出神一边飞速整理器材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顺手接过晓星尘手中的玻璃碗,自顾自走到水池前。
水流哗哗,裹挟着宋岚低沉的声音,不甚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休息一会儿比较好。”
天知道晓星尘今天心情为什么这么好——柜台边上的保鲜柜已经快要摆满了。
晓星尘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分,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难得有人能与他这么合拍。
“我有一个问题。”
宋岚将初步清洗过的碗具叠在了隔壁的池子里,“老店长为什么会想到要开甜品书吧?”
“因为他喜欢看书,而他的妻子爱好甜品。”
晓星尘将原料一件件封好放进柜子里,微微笑道:“老店长夫人是法国人,所以他也在法国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因为开甜品店还是开书店的问题争论了很久。老店长为了说服夫人,特地去学了一手做甜品的功夫来哄她。”
“可惜还没等到讨论出结果的那一天,老店长夫人就离开了,于是他回国开了这家书吧。”
“当初他对我说……”
晓星尘关上橱柜门,顺势抬起头,却见宋岚正直直看着他,听得入神。
那眼神过于专注,他忍不住有些刻意地轻咳一声:“他说当初的用意其实不光是哄她,能为自己爱的人做出最好的甜品,本身就是足够幸福的事情。”
宋岚点了点头,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转开的目光里带了些不自然,若有所思。
他们凑的有些近,以至于晓星尘还没听见宋岚说什么,便先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所幸烤箱“叮”的一声,解救了他。
晓星尘走远两步打开烤箱,端出内里火候正好的酥饼。
经历过烘烤的奶香味很快充斥鼻腔,驱散了心底那点微妙的感觉。
子琛的眼睛似乎和别人的格外不同。
他想。
一周时光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当宋岚再一次轻车熟路踩着木质台阶上楼时,正好看见晓星尘弯腰从地上拾起什么。
午后的阳光肆意倾泻,给窗边的人镀上一圈柔和金边。他坐直身子,用干燥的软巾拭去浮在指尖的尘土,抬眼便看见了宋岚。
“子琛。”
书吧内没有别的客人,靠窗的桌面上零散摆了些物件,宋岚凑近些看清,隐隐明白了什么:“这些是……”
“客人拿书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地上了,书的年份老,有点散页。”晓星尘将捡起的细棒放回桌上,笑着解释,“还有一些书也有破损,索性一起来补。”
修长手指拈起放在桌上的细棒,宋岚看了眼堆叠在一起的书籍:“我和你一起。”
“好。”
晓星尘简单地演示了修补的方法,宋岚很快便跟着上了手。
锉刀推开干涸的胶皮,针线在散落的纸页间来回穿梭,蘸了特制胶水的细棒抹过书脊,这一切都在晓星尘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宋岚坐下时随便抽了一本书——书并不旧,因而书籍上的胶还带着些黏意,锉刀划过时刀尖便陷入其中,若再用力些又担心破坏了书脊。
他微微蹙了蹙眉。
对面的晓星尘似乎看见了他的神情,微微一笑便俯过身子凑近了些。
掌心轻轻贴上手背,带了些干爽的热意。晓星尘握着宋岚的手,将锉刀放平了些,又捏着他指尖虚动两下:“这样比较好发力。”
宋岚不自觉将锉刀捏紧了些。
指腹微弯时难免与指下肌肤摩擦,不重,却能感觉到薄薄皮肤下修长有力的筋骨。
不愧是画画的手。
晓星尘微微出了神,手下不由一紧,动作也随之一顿。
宋岚垂眸不语,任凭晓星尘动作。
直到调整好角度,晓星尘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失礼,还带着些莫名的暧昧。
他不经意松开手,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工具:“你再试试看。”
宋岚目光落在晓星尘身前,看着他细致熟稔的动作,转了个话题:“这是你从哪里学会的?”
晓星尘手上动作不停,顺着宋岚的问题道:“是老店长教给我的,这里很多书都是他当初带回来的珍藏,年份久了经常需要修补。”
“我从小就是这里的常客,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特别投缘。他给我讲故事,教我做甜品,空闲时就让我坐在旁边看他画画。”
他捻了捻手中细线,目光定格在虚空中一点,仿佛路过了旧日时光:“那个午后和现在一样,阳光正好。他就坐在这里,一步一步教我要怎么修补旧书。”
晓星尘陷入回忆里,不由自主地继续说了下去。
“三年前他去世了,寿终正寝。临走前拉着我的手,想要把这里托付给我。”
“我没有犹豫地同意了,几天后就辞去工作,接手了这间书吧。”
宋岚原本静静听着他说,闻言不由一愣,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你辞了工作,怎么把这间书吧经营下去?”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想知道的——支撑这间书吧的是多年积攒的情怀,要维持相同的经营模式,在某些方面只能是入不敷出。
“老店长留了一笔资金。除此之外……我偶尔会写点东西。”晓星尘自过往中抽离,目光聚焦看向宋岚,微微一笑,“比如你手里那本。”
宋岚下意识低头,看向手中书籍。
这是一本素蓝布面的散文诗集,书名叫做《攀上天空》,封面采用了刺绣工艺,看起来颇为精致。
他打开书细细看过目录,再往下翻时,竟滑出一张掉落的纸页。
宋岚抬指夹住那张纸。
这似乎是全书的引页,微黄的纸干干净净,只在中央印了些小字。
「
想触碰你
暴雨就结成绳线
别停,别停
」
宋岚盯着那寥寥几字看了一会儿,面上忽然浮现出清淡的笑意。
时光或许是个周而复始的圈,因而人间总有巧合。
所幸书籍都没有特别严重的破损,修补起来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与精力。
书吧里逐渐来了些客人,晓星尘招待一阵后,便将抽出的书籍分门别类地放回书架上。
高挑清瘦的身影在书架间巡梭,时隐时现。蜜糖般的日光渗过书籍间的缝隙投在晓星尘面上,将一双瞳仁照成剔透莹润的琥珀。
专注时的晓星尘面上少了几分笑意,眉眼间的色彩便更深邃了些,整张面容霎时浓郁得像幅油画。
宋岚自书中抬头,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图景。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安分做着摘录的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在下半页空白的纸张上勾画起来。
分秒无声掠过,纸上的内容逐渐丰富起来。宋岚画入了神,竟也不知作画的对象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朝这边走来。
“子琛?”
宋岚的思绪被猛然拽回现实,思索片刻后,将腕底的纸页收到书本底下。
晓星尘倒没发现什么,只笑着将手中的瓷碟摆在他面前:“第三次失败品。”
为了节约材料,几次试验品都做成了小小的半球状。光滑的淋面隐约带了些冷藏过的凉气,奶白的巧克力碎在底部细细点缀一圈,哪怕只是个试验品,也令人食欲大增。
经过前两次,宋岚已然了解了晓星尘的套路。他拿起小勺轻轻一敲,中空的巧克力淋面被打开,橙肉制成的果酱涌了出来。
果酱入口酸甜,很快被香草慕斯香醇浓郁的味道中和,两种不同性质的柔软顺滑在口中化开,干果碎与戚风蛋糕的脆与韧又使得整体层次丰富了起来。
宋岚细细品过,抬眼看向在对面坐下的晓星尘,眼中忍不住露出些无奈的意味。
“你叫它失败品?”
晓星尘似乎还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眸光微闪:“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宋岚叹了口气:“我觉得已经很好了……你确定还要继续吗?”
此前晓星尘做甜品时,也常让宋岚帮忙品尝,往往是宋岚觉得可以后便一锤定音。
可今天的晓星尘却不知怎么,竟一反常态地固执起来。
他盯着宋岚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嘴角忽然一弯。
“当然。”
楼梯间垂下的绿植,陈列整齐的书架,裹着香草慕斯的甜品——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变化,时节便不知不觉入了秋。
扎根心底的小心思总要乘着岁月的舟逐渐抽芽、生长,它们奔着江河的尽头远行,稍不注意便脱离了掌控范围。
就像宋岚从未想过,曾经令人险些移不开视线的眸光,随着日积月累的相处,竟当真被裹入了温热手掌,稍不注意便顺着骨血灼烧核心。
归根结底,还是他疏于防备,从第一眼便不知克制。
日头西斜,冬巷内低矮的小楼晾在晚照下,看着分外宁静。
书吧内再次空了下来,晓星尘一面用干燥的软巾轻轻擦拭书架上每一本书,一面对宋岚道:“子琛,方便帮我把信箱里的信件都取出来吗?钥匙在柜台中间的抽屉里。”
宋岚应了,取过钥匙后走到几排书架的最后,打开了那个原木色的小信箱——这是老店长留下的传统。
来到书吧的客人可以随意从一旁的架子上选择自己喜欢的明信片或信纸,再将写好的信件投入信箱中。信箱不定时一清,其中的信件会以普通邮递或慢递的方式随机寄出。
老店长用这种方式,重现了他们那个年代里最令人期盼的,寄出与等待的未知过程。
当车马慢下来,才有足够的时间忘却一切,迎接惊喜。
这次打开信箱,同上一次间隔了一个月,里面已经积攒了十几封信件。
宋岚将这些信件放进牛皮纸袋里,给信箱落锁的那一刻,忽然多了些想法。
以往他总是忽略这个信箱的存在——他自认为没有写信的必要,也并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寄什么样的信。
时过境迁,他站在这个颇有些年份的信箱前,忽然领悟了老店长的浪漫主义。
宋岚挑好明信片,正要落笔,却不由自主地回身看了眼晓星尘。
晓星尘正拿着白色软巾,轻轻拂过每一段书脊。
那块软巾是否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卷着浅淡清甜的橙香?
宋岚失神片刻,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低头落笔,又将明信片插进那十几封信件里。
与浪漫相关的事情,还是交给车马来完成。
盛夏与深秋悄然经过,恍然惊觉时,冬巷已真正成了冬巷。
细碎的雪花簌簌落下,缤纷的小楼都暂时掩去一身色彩,唯独冬巷45号还是遍体洁净的白。
晓星尘看着眼前刚从冷藏室里取出的甜点,面上露出满意的笑。
神思不由飘向了某个还在远行采风的人,他忍不住松了口气,心底微微多了些期待。
眼前是初见的约定,也是从未宣之于口的秘密。
想及此,晓星尘笑着摇了摇头——大抵是在老店长身边待久了,他竟也学会了这些弯弯绕绕的小花样。
还未待他收拾好工具,隔间外便传来笃笃的脚步声,随即有人轻轻晃了晃悬垂在柜台边的铃铛。
晓星尘走出隔间,一位熟悉的客人正站在柜台前仔细挑选着甜品,见晓星尘出来,抬头冲他打了个招呼:“下午好!”
“下午好。”晓星尘笑着回应,“今天要来点什么?”
客人是个年轻的女生,闻言扒拉着柜台冲晓星尘挑挑眉:“哎,能要你朋友的联系方式吗?”
“……”
晓星尘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愣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笑起来:“不可以。”
短短三个字,带着些他自己都感觉不出的斩钉截铁。
“那给我来个芒果千层吧。”女生本也就是开个玩笑,闻言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猜也是不可以。”
“为什么?”晓星尘有些讶异于她的想法,忍不住开了口。
女生手指轻轻叩了叩柜台外侧,神神秘秘地放低了声音:“……你们俩是不是互相有意思啊?”
这问题来得过于直接,直接将人问在了原地。
晓星尘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笑着摇了摇头。
“是我单恋他。”
“我就知道!上回就发现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呢!”
女生有些兴奋地眨了眨眼,又忽然发现了哪里不对,“等等……你说单恋?”
晓星尘笑而不语。
他确实喜欢宋岚——从夏天那场暴雨开始。
那一日的雨声势浩大,掩盖了踏在木质台阶上的脚步声,直到柜台旁的铃铛被有人经过时带起的风摇响,他才知道店里来了客人。
这么长时间过去,晓星尘依旧记得那人回头的一瞬。
他淋了雨,浑身上下都浸着湿意,连带眉眼间也氤氲着淡薄水雾,显得轮廓愈发深刻,浅淡一瞥便坠进人的心底。
他发梢裹着水汽,甚至还有些凌乱,却丝毫不显狼狈——想来是因为他气质过于清淡从容。明明一身难忍的粘腻,却仍不急不躁地站在那里,令人想起沉静的古湖。
于是晓星尘理所当然地问他需要茶还是咖啡,却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复。
他盯着窗外时,眼神是平和而放松的。而看向老店主的画时,又藏着连他自己也感觉不到的惊艳与喜爱。
和画上的笔触一样,带着光。
之后的时间里,宋岚时不时便会到书吧里待一会儿。他似乎格外喜欢这里的氛围,一静下来就是好几个小时。
晓星尘和他逐渐熟悉起来,也明白了他的确更喜欢咖啡与茶,那日的橙汁只是嗅到香气一时兴起。
这事儿听起来似乎有点傻,晓星尘却莫名觉得开心——或许是因为挖掘到了宋岚的另一面。
时光在睁眼又闭眼的缝隙里溜过,他对宋岚也从第一眼的好感到第一次的好奇,再到第一击的心动。
可他偶尔回想起来,却又觉得不是这样的,于是在心底删删改改,把那么多的“第一”变成了第一眼心动。
毕竟他从未对谁产生过这样的情绪。
但他的性子被这间书吧养得愈发温润,喜欢所有顺其自然的事物,因此他从未提起自己的感情。
他也曾听客人抱怨过,单恋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可到了他这里却截然不同。
他的单恋并不难捱,每一眼都是饱胀的欢喜。
“怎么会是单恋呢?”柜台前的客人有些难以置信,“明明……”
你们的眼神明明是一样的。
客人一句话还没说完,楼梯又咚咚咚响了起来。
她揉揉冻红的鼻尖,悄悄走开了。
这话似乎也不应该由她来说——毕竟恋爱最浪漫的地方在于双向摸索。
“您好,您的信件。”
晓星尘自短暂的回忆里抽离,便见邮差将一张明信片放在了柜台上。
“我的?”他有些惊讶。
邮差挠了挠后脑勺:“地址填的就是冬巷45号,应该就是您的没错了。”
“……谢谢。”
晓星尘道过谢,有些不确定地拿起了那张明信片。
明信片正面是一只黑白的简笔橙子——晓星尘记得这张明信片,是他亲自买回来放在书吧里的。
背面正如邮差所说,填了这里的地址——也仅仅填了这里的地址,没有寄件人,也没有收件人。
目光触及正文内容时,晓星尘蓦地怔住了。
正文部分很短,只有简单的一句英文。落在纸面上的字迹随意又漂亮,每一笔都带着清瘦的根骨。
"Fall in Love at First Sight."
晓星尘没有见过这字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
这字迹与那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下意识拿出手机,打开了宋岚的微信。
宋岚极少更新自己的朋友圈,偶有新内容,也无非就是身边难以注意到的景致。
他似乎对一切美好有着天然强大的感知力。
晓星尘下拉刷新,发现了一条从未见过的新内容。
宋岚这回拍的似乎是自己画中的一角——还停留在草稿阶段。
群青抹在画布上,被松油简单铺开,隐约可见是一只眼睛的形状。眼下留白处被轻轻勾勒出一颗潦草的五角星,一旁还细细标着"Star"。
晓星尘看着那个"Star",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又看向文案。
文案保持了宋岚向来拥有的简洁风格,只有四个字——触摸星光。
晓星尘心脏漏跳了一拍。
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过往那些从容只是表象,他心底分明一直掩藏着期待。
他不愿多想,却又忍不住多想。
可人工编织的一连串巧合,已经不能够称之为巧合了。
晓星尘又看了一眼那行利落的英文字母,心底有千万只缤纷的气泡咕嘟炸开。
这感觉很奇妙,像是从舷梯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间。
脚下分明都是坚实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微微一笑,落笔在那行字下方又补了几下。
"Same here."
原来他们是一样的。
雪窸窸窣窣下了好几天,融成一滩又一滩的温柔。
宋岚拎着大号牛皮纸袋,踩着冬雪的尾巴走进了La pluie。
书吧里不见人影,宋岚平日里习惯坐的位置上却放了个小瓷碟,上面摆着一枚甜甜圈。
“甜甜圈”早已被人切开了四分之一,露出内里顺滑的巧克力慕斯,点缀其间的干果碎让底下的戚风蛋糕看起来格外蓬松细腻。
被熬得金黄的橙子果酱从橙白相间的大理石纹淋面上流淌而下,混了些新鲜的果肉,在白巧克力的衬托下显得饱满诱人。
清新又醇郁,就像暴雨天里一首低缓的歌谣。
宋岚眸中涌上星点笑意。
他轻轻将手中纸袋摆在桌面上,坐定后才发现瓷碟下还压了张颇为眼熟的明信片。
他动作轻柔地将那明信片拿起来,眸光在看清背后字迹的瞬间,又多了些柔和。
眼前倏然晃过一片浅淡的阴影,宋岚下意识抬头,便见晓星尘倚在对面。
晓星尘神情平静,一双眼却闪着浮沉微光:“第一眼?”
宋岚点点头,屈指在明信片上画了颗五角星。
“第一眼。”
他们相视,终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春日渐近,雪停了。
四周的小楼恢复了缤纷的颜色,唯独冬巷45号还是一片洁白,融化的雪水自檐角滴落,溅起透明洁净的水花。
循着木质的楼梯向上走,第一眼便能发现La pluie的柱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幅油画。
画中的青年于两排高大的书架间回首,阳光穿透书与书间狭窄的缝隙投在他身上,却亮不过那双清透澄净的眼眸。
令人移不开眼。
一旁的保鲜柜里摆上了新的甜品,长得特别,名字也特别。
First Sight.
每当客人问起年轻的店主,这个名字究竟有什么含义时,他总会微笑着,一遍又一遍温声解释。
“总有一些事物,在你第一眼见到时,便会沉沦其中。”
这永远不可避免。
譬如仲夏的暴雨,深冬的积雪。
譬如恋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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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一见钟情的故事,第N次挑战感情线失败的我现在就是很想自绝经脉
本来是清新甜美橙子味的,最后在BGM加持下变成了我吃不起的橙子味T T(她装逼一直可以的)
题外话,像这样开一家书吧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不过初二的时候被饲养员一句话打灭了幻想。
长大以后想想也确实,现实里这么玩我能把底裤赔光。
真实,这残酷的真实。
So替我圆梦吧晓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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